見錦繡遲疑，凜如霜又將盤子拉了回來，拿起桃花糕塞進嘴裏：“不吃算了。”

凜如霜吃的頗有胃口，這一碟桃花糕就只剩下最後三塊。眼看凜如霜又拿起了一塊準備吃下，錦繡立即擡手，從凜如霜手中奪過桃花糕，揚唇一笑：“誰說我不吃？”

說完，便將那桃花糕塞進了嘴裏。

桃花糕的味道果然香甜，口感軟糯，錦繡點了點頭：“好吃！”

隨即又是拿起一塊，大口吃下。

可就在這塊桃花糕入口之後，錦繡的面色卻忽然一變，“噗”的一聲將嘴裏的桃花糕全部吐了出來，大張著嘴巴，手掌不停扇著風：“隱龍君，你，你在桃花糕裏放了什麽東西？”

凜如霜笑得乖巧甜美：“一種叫做芥末的美食呦！味道如何啊，花尊大人？”

錦繡辣的上躥下跳：“我去，算你狠！”

凜如霜依然微笑，拿起桌上的一杯水遞給錦繡：“喝點水，會好受些。”

錦繡正辣的難受，看到這杯水，就好像看到了救星，連忙接過，一飲而盡。可喝下之後，卻發覺有些不對勁：“這水，什麽味道？”

凜如霜的笑容變得有些狡黠，幽幽道：“洩丹的味道啊！”

錦繡一楞，緊接著腹部便是一陣劇痛，連忙捂著肚子朝茅房跑去：“隱龍君，我饒不了你！”

一天之後，傍晚。

錦繡拉到虛脫，癱倒在草藥叢中，動都懶得動。凜如霜緩步走來，在他身側蹲下，拿著根狗尾巴草掃了掃錦繡的鼻孔：“餵，還活著吧？”

錦繡擡手擋了擋，無力道：“別鬧了。”

凜如霜隨手將狗尾巴草丟開，盤膝坐了下來，擡頭看向天邊。晚霞正將落盡，再過一會兒，天又要黑了。

蕭雲賦離開已經三天，這三天，沒有傳回一點消息。

“花尊，告訴我實話吧！”

凜如霜忽然問出這一句，錦繡怔了怔：“嗯？”

“若只是追查魔界撤軍的原因，不管有沒有線索，也該傳回些消息了。你說了謊，墨君華根本沒有撤軍對不對？冷兄和你七絕殿的弟子，是去迎戰了吧？”

凜如霜語氣平靜，雙眸不見半點波瀾，似是看破了全局般的淡然。

錦繡眼波一轉：“你在瞎想些什麽？神君沒有傳回消息，許是有什麽事耽擱了。你應該清楚，神君要追查的是魔界，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。”

凜如霜盯著錦繡的雙眸：“真的嗎？”

錦繡輕笑了聲，裝作不經意的移開目光。

凜如霜並沒有繼續追問。

雲霞鮮紅似火，映在天地之間，將萬物都覆上一層紅色。某個妖孽般的男子，在這抹火紅的映襯之下，美的令人驚艷。

他尋常只穿白衫，跟名字極不搭調，凜如霜一直好奇，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會被喚作錦繡。當下看著他，總算明白了錦繡這個名字的緣由。

無謂衣衫，無謂色彩。單單他此人，已是一方錦繡。

只可惜這條寬寬的抹額，將他的眉心完全遮蓋，雖顯得利落瀟灑，卻少了絲靈氣。若將這抹額摘下，想必會更加驚艷。

聽聞錦繡自久遠前掌管七絕殿開始，便系著這條抹額，從來沒有解開過。曾經有很多仙者與凜如霜一般對此感到好奇，可唯一知情的幾大門派的掌門人默契的不肯提及此事，也不準弟子們問起，久而久之，此事便被漸漸淡忘，無人再提。

凜如霜卻一直都好奇得很。

她曾問過蕭雲賦，錦繡花尊為什麽總是系著抹額？

蕭雲賦的回答，卻更讓凜如霜百思不解。

他說：“因為一旦摘下，他便不是他了。”

她曾想過各種可能。或許那抹額之下封印著什麽魔障？還是錦繡中了什麽咒術，一旦摘下抹額，便會失去心智？

但都被蕭雲賦否定了。

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答案，如此事關重大，讓這些尊者上神如此忌憚，死活不願提及？

也許這個答案，如今也只有錦繡自己才肯說出來。只是，他會願意提起那些事嗎？

“在想什麽？為什麽盯著我看？”錦繡勾起唇角，笑得邪魅。

不願遮遮掩掩，凜如霜坦然道：“在想你的抹額，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？”

錦繡怔住，笑意僵在臉上。

凜如霜心知失言：“抱歉，是我唐突了。”

“沒什麽。”錦繡擡手輕撫眉心：“其實也算不得什麽秘密，只是一段不願面對的過往罷了。”

“不願面對的過往？”

錦繡微微擡眸：“你想知道？”

凜如霜淺笑：“若你覺得為難，不說也罷，我只是好奇而已。”

錦繡目光黯淡了許多：“並非是為難，只是……罷了，告訴你也無妨。若你知道真相之後想要逃離我，我不會怪你。”

說完，坐起身，擡手將抹額解下。

隨著抹額緩緩自錦繡額頭脫離，看清眼前的一幕，凜如霜驚得瞪大了雙眼，張了張嘴，幾度說不出話來。

錦繡的眉心處，有著一抹血紅色的火焰形印記，這印記凜如霜認得，這是……墮仙印！

“怎……怎麽會……”

原來蕭雲賦所說的，一旦摘下抹額，他便不再是他，是這麽一回事。

“很驚訝吧？”錦繡苦澀一笑：“沒錯，我早已墮仙成魔。也正是因為如此，數次的仙魔之戰，我才都沒有到場。”

錦繡站起身，手中抹額隨風飄揚：“當初一念之差釀成大錯，悔之晚矣，恨不能了此殘命。幸得你兩位師父相助，輾轉回到仙界。這抹額，也是在接任七絕殿掌門之位時，你師父親手為我系上的。”

垂眸，目光黯然：“可即便我回到仙界，以仙者身份過活，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。我錦繡，早已失了仙骨，化身為魔。”

凜如霜亦是緩緩起身，自他手上拿過抹額，為他重新在額上系好：“失了仙骨又如何？你還是你，是心懷蒼生的花尊錦繡。”

錦繡又是苦澀一笑：“難得你還肯出言勸慰，還以為你看到墮仙印後，會避之不及。”

“漫長仙途，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。也許有一天，我也會墮仙成魔。”

“若有一天你墮仙成魔，我會一直站在你身後，你不會孤獨。但我希望，不要有那一天。”

凜如霜自他身邊走過，迎風而立，遠望天邊：“花尊，墮仙成魔，是什麽滋味？”

“洗髓煉骨、化仙為魔、生不如死。但那些痛苦，都及不過墮仙之後，身邊之人的叛離。”

錦繡閉上雙眼。事情過去這麽久，當下回想起來，就好像旁觀者在看一場戲，只是那些痛苦和折磨，如今依然記得清楚。

“當我的摯友、兄弟、親人，全部都用刀劍指著我的時候，當我看到他們眼中的殺意，你知道我有多絕望嗎？他們，全都想要殺我，只因為我成了魔。”回憶起這些，錦繡痛心不已：“仙凡兩界無處容身，痛恨魔界的我，又不肯與魔界為伍。若不是有幸遇到玄冥門主，我恐怕早已經了斷了自己。再後來，就遇見了你的兩位師父。”

凜如霜恍然，原來那日玄冥門弟子所言“門主建立玄冥門，只是為了收留墮仙成魔、無處可去之人”，並非是誆騙與她。

“晚霞，血的顏色，火的顏色，墮仙印的顏色。”錦繡看著天邊紅霞，雙眸之中除了染紅的雲彩，還有化不開的憂傷：“龍兒，墮仙成魔的滋味，但願你永遠都不會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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